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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六回(下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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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六回(下)

【慈父母用心良苦】

這日,蔣鈺安排了陳升和顧秀才去來安縣的事,回獅子橋來。進了自己小院,正遇見菱歌也剛從外回來,走在一起。

蔣鈺道:“你做什麽去了?”菱歌笑答:“今天小鸞有事沒來,我去瞧瞧廚房的事。”蔣鈺嗯了一聲:“這也罷了。你還是多歇歇,別走的累著了。過兩個月胎氣穩了,再忙也不遲。”

菱歌望著他,雙目盈盈含笑:“我知道的,都好著呢,你放心吧。”往正屋那邊看了一眼,回自己房中去了。

蔣鈺進到裏屋,只見蘭芝和兩個孩子,還有潮音、芳春等都在。禥兒看見他爹,跑近前來。蔣鈺摸了摸兒子的頭,問了幾句話。

蘭芝見他似是有些倦意,便吩咐奶娘把禧兒抱走,潮音也帶禥兒往別間房去了。

蘭芝要去倒茶,蔣鈺示意道:“別倒茶了,坐下說會兒話。”蘭芝就坐在炕邊上,蔣鈺走過來將身歪倒,就把頭枕在她懷裏了。蘭芝笑嗔道:“你看你,讓丫頭看見,什麽樣子。”蔣鈺道:“看見就看見,自己屋裏怕什麽!”

蘭芝撫弄一下丈夫額角,問他:“你今天回來倒早,都做什麽了,忙完了?”蔣鈺道:“還不就是那些事,哪裏有完的時候!”

蘭芝仔細看看他臉色,說:“乏了吧?這過個年,應酬也忒多,實在是辛苦人。”

蔣鈺:“沒事,累倒不累,就是有些絮煩,回來清凈一會兒。”問她:“你呢,今兒都做什麽了?”

蘭芝:“我?還不是一樣。平常就是一堆瑣碎,過年就更不用說了,這兩天消停些,過幾日十五,又要忙…”

忽然想起來:“對了,那會太太叫我去上房,給了我一支攢珠累絲金鳳釵,說是先前母親留給她的。我看沈甸甸的,平時也戴不著,收起來了,是件好東西,你且起來,我拿給你瞧瞧。”

她說的先前母親,就是蔣毅原配周娘子——蔣鈺的生身母親。

蔣鈺道:“等下再瞧吧,讓我躺會兒。卻是為著什麽,忽然給你這個?”

蘭芝道:“我也尋思呢,又沒什麽事,這麽貴重的首飾,素文眼看要出嫁,不給她卻給我。莫不因為你做了什麽,太太要謝你麽?”

蔣鈺想了想,最近只有蔣銘央他的事。便說:“我這邊也沒什麽事。或是你做事得力,得太太喜歡了。論起來,這件東西既然是母親留下,原也該是你的…”又問:“給你時都說什麽了?”

蘭芝道:“說了好些先前母親的好話,說當年待她極好的。我尋思,會不會是將心比心,看菱歌有身孕了,意思讓我對她好一些,又不好直說…”將手輕點一下丈夫的面頰,含嗔笑道:“左不過,都是為了讓大少爺開心唄!”

蔣鈺一笑:“也有這可能。不管怎樣,這份心難得的。你不用想那麽多,歡歡喜喜收下就是了。”

蘭芝嘆息道:“難得是難得,想來太太也不容易。因為出身低,一直拿不起身份來,按說早就是嫡母了,對你說話還是尊尊重重的,我聽有時還稱呼你作大少爺哩。”

蔣鈺“嗯”了一聲:“也不是身份的事,這是她習慣了。當年素文都出生了,還當人面這麽叫我,那會祖母大人還在,就為這事,老人家特特把我們都叫到跟前,說,現在她是嫡母,往後只須喊我名字,一個家,尊卑長幼,名分稱呼,不能亂,否則不成體統……申飭了一場,才好些,私下有時還改不了口。”

蘭芝點點頭:“說起祖母,我還記得小時候,到你府上做客見過的,真是又尊重又威嚴的一位老人家,聽說,老人家當年特別疼愛承影,是麽?”

蔣鈺望空出神了片刻,道:“是。當年也是為了他和素文,才把太太扶了正的。不然父親做著官,使女做妾,扶正哪有那麽容易。是老太太一定要這麽著,費了許多周折,才作成了。”

蘭芝輕聲道:“也是怪了,按說你是長孫,怎麽老太太卻偏疼二弟?”

蔣鈺頓了一頓,笑了:“是你看著我好,就覺著旁人都該喜歡我才對,豈知各人有各人的緣法,沒有哪個是天下人人都愛的。”

蘭芝聽這話,不由靦腆一笑。蔣鈺握著妻子的手,思忖著道:“祖母也不是不喜歡我。老人家對我也好的,只是沒二弟那麽親近,再者那時我也大了。老二自小就嘴甜,會承歡,祖母一見他就歡喜,捧在手心裏也怕掉了。後來祖母過世,他哭的要死要活,人都說老人家沒白疼他…”

忽然想起什麽似的,望著蘭芝說:“多謝你。”

蘭芝奇道:“謝我什麽?”蔣鈺答非所問說:“我如今這麽有福氣,全因我的大娘子心地好,為人敞亮。”

蘭芝想了想,笑道:“你知道就好!”蔣鈺也笑:“我怎不知道,一向都知足的很呢!”

蘭芝一時不知說什麽,抿著嘴兒只是笑。蔣鈺又道:“也不知承影將來,有沒有我這等福氣。”

蘭芝聽這話有因,便問:“怎麽,又有人給他提親麽?”

蔣鈺:“這回不是人給他提,是他自己有中意的了,可是咱爹不同意。太太送你東西,估摸是催促我跟爹討情,好把這事促成了。為了二弟,她老人家什麽舍不得…”

蘭芝道:“怪不得,昨兒我在上房見他匆匆忙忙,臉上一絲笑也沒有…他看中了哪家姑娘?”

蔣鈺:“就是周太公家雲貞。在咱家住了那麽長時間,我沒察覺也罷了,你整天在院子裏,竟也沒看出來。”

蘭芝道:“竟是她!”想了想,“我還真是一點沒看出來。現在想起來…這事素文肯定知道!那時她兩個好的什麽似的,整天在一處形影不離,原來有這事,都瞞著我!”

蔣鈺道:“也難怪,估摸那時承影還沒表意,雲貞又是個內斂的。素文不說,必定是老二囑咐過,那心眼兒多的,怕你要知道了,我也就知道了,萬一阻了他好事呢?”

蘭芝道:“雲姑娘很好啊,怎麽老爺不同意,那承影打算怎麽辦?”

蔣鈺哼了一聲:“能怎麽辦?鬧騰唄,他那脾氣,算是跟老爺對上了,就頂他不聽話,膽子又大…”

說著,把蘭芝手拿到唇邊親了一下,笑說道:“哪像我,當年爹一說親事訂下陸家大姐,我立馬就應了,再沒二話!”

蘭芝噗嗤兒一下笑了:“行了你,還說呢!那也得看什麽事。你當年鬧脾氣的時候你忘了?不讓去京科考,怎麽都不行,都鬧到汴京去了!”

蔣鈺就不說話了,默然待了半晌,望空笑了笑,嘆息道:“這日子過得可真快,轉眼又是幾年過去了……不知道你當不上誥命夫人,可怪我麽?”

蘭芝笑嗔道:“你說什麽呢,我什麽時候管你要誥命了?”一邊給丈夫捏肩膀,口裏喃喃地道:“我只願意你開心,萬事都由你罷了。”

卻說這日,蔣鈺在書院和父親議論家事,看老頭心情不錯,便說:“我看二弟這兩天不快活,話也少了,飲食也減了,做事時人也恍恍惚惚的……”

蔣毅哼了一聲:“你不要理他!這個混賬,竟學會給父母擺臉色了!還是少教訓,我這幾天不願意生氣,等過完年再說的。”

蔣鈺笑了笑,又道:“承影看著是佻達了些,骨子裏卻是重情重義的,他用情深,想必已經和雲貞表白過了。知子莫若父,爹還不知他的性子麽,這一關過不了,往後還不知鬧出什麽事來。”

蔣毅皺起眉頭:“還能由得他了?年輕人不明事理,等以後他就懂了,這都是為了他好!管教多,還不是期望他以後有出息?前兩日虞先生也幫他說話,當面就說我偏心,說對他太嚴苛了,這可好,更縱著他了,越來越放肆!哪天得好好規矩規矩才行!”

蔣鈺一下笑了,道:“在旁人眼裏,父親對二弟是嚴厲了些。”

蔣毅嘆了口氣:“他都是小時候,你祖母寵慣,老人家晚年溺愛孩子,也是說不得,養成他浮躁頑劣的性子,不管的嚴些怎麽成!”

蔣鈺看了看父親,道:“別人怎麽看也罷了,就怕二弟自己也這麽想,覺著父親不喜歡他,不疼他這兒子。”蔣毅聽說這話,一時無語。

蔣鈺又道:“承影的親事,我知道父親想給他找個官宦家女兒,到時有岳家幫扶,朝中根基穩固些。若是和雲貞在一起,就只能靠他自己了。”

蔣毅思忖片刻,開言道:“我也不全是為了這個。雲貞是個好姑娘,相貌才情都沒說的,只是她從小在太公身邊長大,四處行走慣了,又有本領,兩個若在一處,恐怕銘兒什麽都要為她想,自己的事反放在第二位了……將來也未必能和睦。”

蔣鈺道:“爹說的也是實情,可是人生一世,夫妻之情還是十分要緊的緣分。如今二弟愛慕雲姑娘,聲言非她不娶,我看不是一時的。要是硬把這事壓下去,不遂他心願,可能真的一輩子都不開心,萬一再出些別的事,就更不好收拾了……雲貞是太公帶大的,再怎麽,不至太出格了……總歸這件事關系承影一世的歡喜,父親還須細想。”

蔣毅默然良久,道:“你母親也這麽說,且容我再想想吧。”

過了兩日,蔣銘一早到上房請安。蔣毅板著臉吩咐:“待會兒你到我書房來一下。”

蔣銘一怔,卻見母親飛速遞過一個喜悅眼神,不由心裏一跳,想:“莫不是同意了?”

回頭到書院,進屋來,只見大哥也在一旁坐著。作揖行禮,當地站著。蔣毅開口就說:“向雲家提親的事我答應你了,等送素文去應天時,我給太公寫信你帶上。”

蔣銘乍聽這話,喜的不知說什麽好,腿一軟,跪倒磕了個頭:“謝謝爹!”

蔣毅依舊沈著臉:“我是答應了,可要是人家不願意,或是周家,或是雲家,推攔這門親事,到時候可不許你再鬧!”又道:“還有,親事訂了,也得科考之後再完婚,這兩年你須得以讀書為重!”

蔣銘心花怒放,高興得幾乎流下淚來,應道:“兒子都知道了!”

蔣毅見他喜不自勝的樣兒,心裏也覺歡喜,卻從鼻子裏“哼”了一聲,問:“是誰說的,你爹要拿親事攀附權貴的?”

蔣銘陪笑道:“是兒子無知,說錯話了,爹您大人大量,原宥了兒子吧。”蔣毅瞪了他一眼,笑了笑,便罷了。

蔣銘在哥哥身邊坐下。蔣毅向大兒子道:“你接著說,那個丫頭的家人,牽連上什麽案子了?”

原來陳升和顧秀才回來了,述說來安縣的案子,竟是非同小可,蔣鈺特來向父親說知。

蔣鈺道:“現查出來,案犯身上的古鼎,是八年前平江縣府庫失盜的東西,這麽多年查不著,一直記錄在案的。”

蔣毅疑道:“是那年平江府庫失火的案麽?”蔣鈺點頭道:“是,剛開始以為是失火,後來銀子、東西不見了,才知是失盜。我屋裏丫頭菱歌,她爹陳縣令,當年就是因為這件案子罷官抄家的。”蔣毅點頭:“這事兒我記得,你接著說。”

蔣鈺:“這次捉拿的兩個案犯,男的三十歲,女的二十出頭,從東京汴梁過來的。”壓低聲音道:“兩個都是京東東路轉運使秦助府上的逃奴。”

蔣毅和蔣銘都聽得一驚。蔣銘道:“既是逃奴,就是在主家偷的東西了?”蔣鈺道:“正是。”蔣銘愕然,和父親對看了一眼,道:“這事兒大了!”

蔣鈺道:“是,聽說朝廷已有動作,如今秦家已被監控,不得隨意出入了。”

蔣銘問:“這是汴京的案子,怎麽把采蘋男人牽連進去了?”

蔣鈺笑了笑:“本來是沒他什麽事,叫去只是問問。誰知到了衙門,有人舉發他店裏賣假古鼎,就和這個案子摻和在一塊了。顧先生說,劉縣尹也知道他是冤枉的,案犯一總審問關押,忙著顧那件大案子,懶得管他。既是咱家門下人,答應把他摘出來,準贖,我剛叫人陪采蘋回去籌錢了。”

蔣毅思忖說道:“這才幾天功夫,朝廷反應這麽快,說明事情不是從這邊物件上起的,是從京裏人事上起的,抓逃奴也不是偶然,早就尋蹤碼跡了。”

蔣鈺道:“爹說的正是,秦家這案子,小不了。既然已經封控,接著就是抄撿,人事物品、來往書劄,都要查,還不知查到什麽,不知要牽扯多少人。”

蔣毅沈吟道:“雖然咱們跟秦家沒甚來往,也要警醒些,聽著各方消息。”蔣鈺應喏了。如此這般,父子三人議論了一場,後來秦家這案子果然是驚天大案,牽涉甚廣,留待後續再表。

采蘋的丈夫張萬裏判罪納贖,將家裏錢財使了幹凈,剛抖落出一條命來。後來將房產也變賣了,在金陵城邊買了一處小房子,做個小本生意過活。

預知後事,且看下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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